节日与仪式

我时常觉得对事物认知水平的发展层次是:肯定→否定→不置可否。所谓“不置可否”,指的是能看到其背后种种的合理因素,也能看到其存在的缺陷与矛盾,以一种坦然平和的心态去看待,也可以说是一种“否定之否定”。

不过,似乎我从小便对节日不感兴趣,直接就进入了否定的阶段(笑)。

对于儿时的我来说,过节就是被家长拽着跑到各个亲戚家里去,挨个串门拜访,大人们在聊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忙活着家务和饭菜,我在一旁无所事事,哦对,还有给红包时被两面夹击,两个大人你推我搡,非要在一个孩子身上演出一台戏来不可。不过更主要的原因是,这些事情在那个互联网与电子设备尚未如此发达的年代,阻碍了我看电视与玩电脑游戏。

至于生日,或许是因为我对蛋糕并无兴趣,也早早地确信了所谓许愿不过是一厢情愿,上小学之后似乎就不怎么过了。后来自己还多了一种观点:成长是在每天连续进行的,并不是在过生日的那一天那一刻突然跃变的,如若需要庆祝我的成长,那么每天都是值得庆祝的,又何必执着于地球绕太阳又公转了一周的这一天呢(这个比喻是我当时的原话,毕竟一个爱看科普的人总想显摆一下自己知道点什么而不说人话)。

至于进入“不置可否”的状态,已是近来的事了,正值中秋突然又冒起了这个想法,便在这没能买到返乡票又被返乡、旅游的人流吓得不敢出门的日子,独坐在教室里写这篇博客。

对节日的理解,要从对朋友关系的维持说起。时至今日,我的绝大部分朋友还是通过同学关系发展出的,每天处在同一所校园里、上着同样的课程、吃着同样的食堂,如此被外界“强迫”处于同一时空中的我们的生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使得我们很自然地关心、理解彼此的生活(所谓“强迫”,是指不是通过自己的主观意愿实现的,例如我们无法选择谁来作为我们的同学)。这些共同生活的点滴,构筑并充实了友谊,但当毕业各奔东西之后,当这些自然存在的共同话语突然消逝,很多朋友也就逐渐淡漠疏离了,不过即便相隔许久,凭着当年累积下的种种回忆,还能同彼此聊上几句。但是这些外界强迫的关联,在大学里变弱了许多,你甚至找不到一个和你选课完全相同的同学——你和很多人都有共同生活,但只有把他们拼起来,才能凑出你生活的全部,于是你和每个人都无法如往常那般建立友谊。当社交通过小团体式的群聊进行时,情况还算较好,因为几个人凑一起总能找出些聊得起来的话题;但当以私聊的形式进行一对一交流时,对话素材的缺失便会造成问题,有时会发现一个很熟的朋友居然许久没说过话了。此时,节日的重要作用便体现出来:它提供了一个无关各自生活的通用话题,在这天你可以通过节日祝福不感到尴尬地同好友列表中的任何一个人聊起来。对于彼此的生活已经相隔很远的朋友来说,这是为数不多的聊天契机。

由此看来,节日是一个全社会的共同约定,它代表着这样的含义:我们在这些日子里暂且离开自己平日的生活,搬出那些珍藏的友谊,拂去表面的灰尘,再聊一聊彼此的生活,拉近那日渐逐渐疏远的距离。

只是,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忙碌,接触的人越来越多,个人生活与用于维持生存的工作已然异化疏远。一方面,我们的好朋友变少而有了更多的朋友,多到我们无法一一为他们送去祝福、交流近况;另一方面,工作上的各种关系要求我们为在节日期间要腾出一大部分时间和经历,去打理自己的“人脉”,更不用说调休和加班直接地压榨着过节的时间。种种因素的影响下,其结果便是,我们的祝福逐渐流于形式与客套,面对各种华丽的同质化祝福文案无心写下真挚的答复,原本交流的契机也在客套中流失。有时甚至会想,是否对应真正的好朋友不应该发去节日祝福,让他们少受一份打扰,多一分清净。

与节日相近的还有仪式,不过随着“仪式感”一词被商业化和官僚化,我对它的初印象也不怎么好,似乎已然和各种消费主义、形式主义绑定在一起了。仪式的作用于我而言更像是一种日历上的日常提醒,在日常生活中引起一份别样的触动与追忆,“有时会突然忘了,我还爱着你”。


节日与仪式
https://professorx8.github.io/2023/09/29/节日与仪式/
Author
Alexander Zhang
Posted on
September 29,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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